昨天去看八十歲的大姨，她問我：“常娃尼？”她這一問我的心就像下行的電梯，跌落幾十米。

我說：“死了！”她說：“死了嗎？”

我已經無法說話了，我眼前就浮現出弟弟的最后幾天。弟弟走前一個月，怕熱怕冷、冒虛汗，我隔三差五的跑去看他，后來我守著他，我知道36歲的他日子不多了。

最后三天他大口大口吐黑水，極少吃東西，不管我怎樣哄他騙他他都不吃，吃不下去了。

他不睡覺，起初我以為他難受的睡不著，最后一夜我看著他已無力嘔吐，只能從嘴角流出來，眼睛很疲乏很無力卻掙扎著隔一會睜一下，我突然明白過來，他不想死。

我問他：“乖，你是怕睡著了醒不來嗎？”他說：“是！”我說：“你睡會，隔一會我喊你，你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，不睡哪有勁活著啊！”他說：“嗯。”

不知道他們小區里誰家養了雞，（十二月底了，也許養的過年的雞）雞叫三遍時，我看了下表，五點四十五分。我給他說：“乖，雞叫了，你睡一會我也瞇一會，要不我明天沒勁伺候你！”他說：“嗯。”

他躺在可以升降的醫用床上，我蹲在沙發上，頭挨著他的頭，六點十二分我睜開眼睛看到他嘴巴微張著，沒有聲息，再也不鬧了。

我想他走了，但我又希望他睡著了，我用手摸摸他的臉，不熱也不涼，臉貼在他張著的嘴邊，好像在呼氣又像沒呼吸，他眼角有一顆眼淚，圓滾滾的掛著，沒有散開。

這時候弟媳婦醒了，她起來習慣性的走到床邊拉起弟弟的手塞進被窩。我說：“她走了！”她又重復了我剛做的所有動作，摸摸臉，拉出胳膊號脈，用臉貼在嘴邊看他的呼吸……。

她有點傻了，弟弟躺在床上八年，炎癥引起的發熱發冷多少次，都是我倆這樣每次從死神手里搶回來，她以為又像過去一樣，還會回來。

我沒有動，雙手合十虔誠的念阿彌陀佛，一遍又一遍……。

我沒有一滴眼淚，但我的心在流淚流血，我念著阿彌陀佛心卻在怨恨自己，是我騙了他，說好的要叫醒他，卻放他走了，永遠的走了。

現在我是淚流滿面，眼淚時時遮住視線，打著字揭自己的傷疤。

明知道他要走，有時候也希望他走，但想起最后的那一夜，眼睜睜的看著他走，無能為力的等著他走，答應叫他卻沒做到。當我吃飯時，我忽然想起這一幕，當我躺在床上時，我眼前浮現出這一幕，當我旅行途中看到美景時我也想到他，那一幕永遠忘不掉。

雖然每天都在求死，但知道自己要走了求生的那顆心太他媽強了。

• 雖然我流著淚，但活著真好，活著真他娘的好……好不好尼，我在流著淚啊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