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五六歲時,發小大半夜被她爸媽打出門,她來投奔我,我拒絕了她,為此,我一直難受,更難受的是她后來居然不知所蹤了,就連想道歉也找不著人。
當時是暑假,我上高一,我們住在我爸的單位宿舍,我的臥室外邊有個窗戶,大半夜,我睡得迷迷糊糊的,就聽見有人敲窗戶,聲音很輕,仿佛雨打芭蕉,我們家在一樓,窗戶外邊有一株綠濃的芭蕉,我沒有在意,翻了一下身,繼續睡,然而,敲窗聲音又再次響起來了,我一激靈,瞌睡蟲瞬間跑得無影無蹤,我很害怕,想去叫醒我爸媽,后來一想,先問問是誰先,外面回答,某某,我是于瑩瑩,你開開門,于瑩瑩?大半夜不睡覺她干嘛呢。
我連打了幾個哈欠,悄咪咪的打開房門,然后看她站在外邊,猶猶豫豫的模樣,我一把把她拉進門,然后我們倆躡手躡腳的走向我的臥室,我讓她坐在椅子上,又去給她倒了一杯水,她期期艾艾的說,你這有吃的嗎,我餓了,我正準備去廚房給她煮面條,她拉住我,說不管什么,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,我就拿出一盒甜薄脆,她狼吞虎咽的吃著。差不多吃了一半后,她猛地灌了一口水,又打了一個飽嗝。
等她平靜下來,我才問她,為什么這么晚了還東游西逛,你不害怕呀,她一言不發,垂下頭,好一會兒,她才撈起襯衫袖子,我一看,她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的,她有撈起襯衫,身上也是,可以說是傷痕累累。我看得無端發揪,我知道她是后媽,據說,后媽之前對她不錯啊,是鄰里口口相傳的好后媽,怎么回事兒?她冷笑一聲,屁的好后媽,一開始不熟悉的時候是不錯,后來生了弟弟后,越發趾高氣揚,這個家是她說了算,就因為于瑩瑩長身體的時候嘴饞,偷吃了幾塊紅燒肉,被她后媽知道了,一頓數落,說是留給她爸的,瑩瑩不服氣,就頂嘴,她后媽就煽風點火的,她爸火冒三丈把她暴揍一頓,她哭了半夜,越想越氣,所以就來找我了。聽她說完,我一陣唏噓。沉默了好一會兒,我說你親媽呢?你可以去找她呀。
她親媽嫁到山東去了,據說家庭條件不好,后來也生了一個娃兒。她說沒錢,出不了門。然后,說著說著就困意襲來,她說我想借你床鋪睡一覺,然后,倒頭就睡,我也迷迷糊糊睡著了。第二天,太陽升起老高了,我媽敲門叫吃早餐,我們才醒過來。她附在我耳邊說,你怎么跟你爸媽說,我說別擔心,我爸媽不會嫌棄你的。你愛住多久住多久。她感激不盡。
住到第三天的時候,她爸找上門來,父女倆大吵一架,她爸讓她滾回去,她說不回去,她爸威脅她,不回去以后斷絕父女關系,她也斬釘截鐵的說,斷絕就斷絕,我拉她,讓她不要這么極端,畢竟以后讀書要靠她爸出錢,由于她莫名其妙離家出走了,好后媽的人設崩塌,左鄰右舍議論紛紛,指指點點,后媽受不了了,也上門來,好言好語的勸她回去,說有什么事兒可以好說好商量,一個女孩子動不動就離家出走不像話,也不安全,甭管她后媽說這話基于什么目的,作為旁觀者,我覺得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。
她把她后媽罵走后,我也旁敲側擊的勸她,她卻不高興了,認為我是嫌棄她,有趕她走的意思,天地良心,我可是一絲一毫這個意思也沒有,設想一下,一個未成年人,打工找不著地方,出門沒錢,不回家能去哪兒呢,不如和他們搞好關系,努力學習,爭取早日擺脫原生家庭,沒有能力的抗爭在現實面前真的是一錢不值,除了打嘴皮子仗,逞口舌之快,其他的解決不了任何問題。
很明顯她鉆進了死胡同,她認為我就是這個意思,所以也在半夜三更不辭而別了。再后來她爸媽也來找過她一次,我說她早離開了,難道她沒有回家嗎?她爸媽看著我震驚的模樣,估計我沒有說假話,所以罵罵咧咧的走了,再后來,我就不知道她的下落了。2020年夏天,在老鄉群里有人提了她一嗓子,說曾經在17年的時候,他在青島某個工地上看到過她,他正準備追上去打招呼,于瑩瑩卻七彎八拐的鉆進了一個小巷道不見了蹤影。就這樣,他們就此擦肩而過。我是知道的,她親媽就遠嫁青島嶗山區。
那一刻,我徹底松了一口氣,她只要活著,比什么都好。而盤踞在我心上十幾年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地了。不過,估計想要當面道歉是沒有這個機會了。這也是比較遺憾的事情吧。后來我不止一次的后悔,當時就不應該勸她,我以為為她好,實際上是把她往火坑里推,因為我無法感同身受她的苦,還是太年輕了,擱現在,我肯定會換一種處理方式。而她,終其一生估計都是會恨我怨我的吧。
曾經的年少輕狂,少不更事,終于鑄成大錯,不知道她可曾后悔,反正我是真真正正的后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