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科無用論有道理嗎?
“文科無用論”本身是一個價值判斷,而只有人文學科才能對于價值判斷進行研究。所以當一個人主張“文科無用論”的時候,他其實已經在人文學科的框架內進行敘事了。這自然就意味著文科不是無用的。
首先我們要做一個區分,即“事實判斷”和“價值判斷”的區別。倫理學領域里面有一個非常著名的“休謨難題”,它所表示的是在道德判斷中的一個邏輯上的困難或者是不可能,即我們是無法從“實然”判斷推出“應然”判斷的。然而這個錯誤是我們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經常犯的。
所謂實然即是指現實存在的實際狀態(樣子),是對自然和社會現象的客觀性描述。應然可以解釋為理性的演變,指的是暫時還沒有達到或是可能達到的狀態,應然的方向應該是以理性為基礎的。而在現實體系當中往往把應然錯認為實然。
也即是說,當我們進行道德理論時,往往會從一個“是或不是”的判斷很快地達到了一個“應不應該”的判斷,但這種跳躍往往是非常沒有道理的。因為“實然”,即是指一個事物是怎么樣的是一回事。而“應然”,是一個事物應該是什么樣又是另一回事。二者之間的轉換往往都是缺乏足夠的說明和論證的。
具體到“文科無用論”上我們就能看出這個區分有多么重要了。比如說主張“文科無用論”的人的理由往往是文科生不用學多少數學,或者文科無法轉化為直接的生產價值。但是我們得注意:
“文科不用學多少數學,無法轉化為直接的生產價值。”這個事實判斷和“文科是沒有用的,價值低的。”這個價值判斷之間是無法直接銜接上的。事實上,二者之間必須加上一個“含有數學的內容更多的,能轉化更多的生產價值的學科是更有價值的。”這樣的價值判斷才能成立。然而問題是這個“價值判斷”仍然是文科范圍之內的。因為自然科學和工科是研究事實的。所以純粹以理科的視角我們是無法得出價值判斷的,所以,“文科無用論”的核心,其實本身就是一個文科命題。而只要“文科無用論”能夠指導我們的生活,就不能說它是無用的。
另外,文科研究也能對于“文科無用論”本身的興起進行反思性研究,這個也是理科所做不到的。因為“文科無用論”作為一個社會現象或者說社會意識的存在,它是有原因的。當今中國正在經歷這么一次產業革命。試想一下,作為一個普通的中國老百姓,在看到現實世界中一幢幢高樓蓋起來,高鐵大橋一天天通起來,錢包里的人民幣一天天鼓起來時。處在這樣一個工業化帶來的物質資源快速增長的時代,不相信”工業決定論“,”文科無用論“似乎才是異類。所以“文科無用論”作為一種廣泛存在的社會意識,它的存在是有道理的。
那么作為一種社會意識,“文科無用論”會一直存在嗎?現在我們假設,你生活的是這么一個國家,在這里,社會福利優渥,人們衣食無憂。但這個國家高樓大廈已經建無可建,高速鐵路也已經能完全滿足國家的需要,各產業發展已處于成熟定型狀態。而且你的工資沒有隨經濟的發展而增長,你還會覺得工業的地位有那么重要嗎?當然不太會。反而在這時,因為個體的差異,你會開始對自身的歸屬性產生疑惑,面對現實的收入差距,你也會開始思考社會的公平性——如何才算公平,以及你會對這種“工業決定論”產生懷疑。這個時候,文史哲,政治,社會,人類學等人文社科的實用價值就體現出來了。當整個社會都對這類問題充滿好奇且認為是十分有價值的時候,這個社會還會認同“文科無用論”嗎?
綜上所述,“文科無用論”首先只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的一個價值判斷,它本身就是一種文科的命題。所以邏輯上來說“文科無用論”是自我反駁的最好體現。其次任何一個價值判斷,都只是在一個特定歷史條件下產生的社會主流價值判斷,背后都是和社會的實際情況緊緊聯系在一起的。當一個社會正在通過產業的升級和革命把蛋糕做得越來越大時,“工業決定論”必然成為社會的主流判斷。然而當一個社會的蛋糕已經做大到不能更大時,如何分蛋糕則成為人們首當關心的問題。而在新的歷史條件下,“工業決定論”將成為過去,而“文科決定論”則必然成為那時社會的主流價值判斷。